我經常進出音樂會,我還記得上回音契演出「創世紀」,那天中場休息,是我見過的各類場次中,最熱鬧的一次,只見後排前排的賞樂者不斷穿梭流動,互相問安,音樂會像個團契、教會,這氣氛大概只有在音契的演出,才會發生。
金希文上場,指揮前,總盡可能針對音樂本身做出一點曲示的說明、並讓台下熟悉自己,這種指揮與台下的親和、這種盡可能不讓音樂太「貴族化」「小眾化」的小小努力,也只有「委身」的人才做的這麼自然不造作。
但是,金希文與音契是對什麼「委身」呢?當然,是對音樂。可是,我感受到的卻不只如此。聆聽音契的每一場演奏會,總會有這麼一種感動:金希文的宗教情懷,只有音契團員最能理解,而音契與金希文,是為著上帝而存在的。
所以當音契一開始演奏、演唱金希文的曲目,整個音樂廳、臺上台下,立刻充滿一股神秘的活力,就在馬勒之愛與死之後,全場生動活潑、「復活」起來了,當然,這種宗教情懷不止於金希文的音樂,演奏演唱其他音樂家的宗教曲目,一樣讓演奏廳瀰漫著平靜與祥和。
金希文與音契團隊,在音樂之上,還有著更偉大、願意為之委身的宗教情懷存在,我相信台下其他聽眾跟我一樣,會很快感受到這一點。
於是回頭來談「愛與死」這場音樂會中最重要的曲目:馬勒第十號交響曲。這首曲子相較音契一向以來的整體表現,是有非常大的提升的,馬勒的曲子向來就不是那麼容易演出,而音契在這場演出中,各樂器聲部不僅精準到位、尚呈現出音色的平衡,是相當不容易的一件事,在這部份,音契有非常優異的表現,尤其該為銅管與木管聲部喝采,他們在這場演出中是進步最多的。
但是,這次演出馬勒第十交響曲,我在台下聆聽,卻覺得是少掉了一種樂句起承轉合之間的律動韻味,好像每把樂器專注於精準到位後,已經無法優遊於音樂情感的流暢性。從音樂會整場設計來看,這應當不是音契成員無法掌握馬勒的心靈世界所造成,而各聲部幾乎都做到了精準到位,也意味每個樂手都有足夠的能力應付高難度的馬勒,所以可能還是樂團跟指揮、以及樂團各聲部的默契,其老練度還不足以應付馬勒所需要的流暢感所造成。我相當支持音契挑戰作品高難度的音樂家,每一次挑戰洩露出來的不足,也恰好是樂團更往前進一步的關鍵,音契對馬勒,指日仍有可待。
此外,對於金希文所關注的總體藝術--讓音樂跟戲劇、舞蹈、視覺藝術結合,以帶出更多的可能,就大方向而言,這的確是一個相當優異的實驗,但我看了兩次實驗後,我認為音契需要對這實驗做一點調整:
在台下聆賞的人,同時間能接受的訊息是有限的,不可能對完全不同方向的訊息全盤吸收卻不彼此互斥。以這次「愛與死」音樂會中的實驗,音樂本身是完整的訊息、舞蹈是完整的訊息、而舞蹈又內含了戲劇元素,這戲劇也是完整的訊息,三方訊息全都在爭取台下聽眾觀眾的注意力,最後一定是彼此削減。
日後音契若仍往這個方向努力,勢必得做出取捨:如果以音樂為主,舞蹈與戲劇成分一定要削減;如果以舞蹈、戲劇為主,音樂元素就得要削減、甚至削減成類似「極限音樂」的形式。音樂、舞蹈、戲劇,同步放在舞台上的這個實驗,我認為這次是失敗的,失敗的最主要原因,恰好就是各自都以優異而完整、自我獨立的方式呈現;此外,若音契日後仍要呈現這種整體藝術,龐大樂團佔據大部分舞台這狀況,得要透過舞台設計來解決。
而我相信,以金希文帶領的音契,整體呈現出來的「信仰委身」魅力,一定會吸引到也願意為信仰委身的各方人才;這使音契對日後台灣藝文界的影響,就不只是音樂領域的影響,而是整體藝術界的影響了,我相信這會是音契與我們這些對音契多有期待的聽眾們,都期待發生的美事,它也絕對是指日仍有可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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